一买菜平台员工，在出租屋猝死

近日，叮咚买菜北京门店一仓管员在出租屋猝死的消息引发关注。

死者俨杰（化名）的家属孙先生告诉南都记者，俨杰出事前连续上了几天通宵夜班，曾跟店长请假称“眼睛里全是血”。

家属正在收集材料进行工亡认定，却在确认劳动关系时遇到了难题——俨杰没有与叮咚买菜签订劳动合同，而是与第三方公司杭州云千斗科技有限公司（下称“云千斗”）签了用工协议。

对此，10月15日，云千斗方面回应南都记者称，“目前公安部门出具的鉴定报告，并没有直接确认俨杰猝死是工作原因导致的。公司正推进工伤认定流程，叮咚买菜现已成立专项小组处理此事。公司愿意提供几万元的人道主义赔偿，但前提是家属接受这种方案。”

昨天（10月20日），孙先生告诉南都记者，“当天家属与叮咚买菜、云千斗方面进行面谈，对方把人道主义补偿提升到10万元。”

南都记者多次联系叮咚买菜方面，截至21日发稿，未获回复。

俨杰在门店值班。

叮咚买菜仓管员猝死在出租屋

俨杰没能等来他的42岁生日。

俨杰是河北邢台人，一家人在北京生活多年，2个孩子都在上小学。他在叮咚买菜门店工作多年，曾担任过骑手、店长，生前是叮咚买菜杜家坎门店的一名仓管员。由于工作的原因，俨杰独自在外租房。

从9月20日开始，家人和同事突然联系不上俨杰了。9月23日，俨杰的遗体在出租屋内被发现。

南都记者从家属提供的北京市公安局丰台分局出具的死亡调查结论获悉，“经过现场勘查、法医鉴定等工作，根据所获证据，该人系符合猝死死亡，死亡不属刑事案件。”然而，这份报告并没有给出具体死亡时间。

北京市公安局丰台分局出具的死亡调查结论。

“我们问了好多鉴定所，都说检测不了具体死亡时间。俨杰的父母都是农村人，接受不了尸检解剖，因此具体死因也无法确定”，俨杰的妹夫孙先生告诉南都记者。

家人想知道俨杰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都经历了什么。他们从俨杰的手机通话记录、微信聊天记录及同事讲述，大约拼凑出了俨杰猝死前后几天的情况。

孙先生查询发现，自9月11日以来，俨杰从白班改为夜班，上班时间为晚上22时至次日10时，一共12个小时。“9月13日，俨杰休息了一天，从9月14日到17日连续上夜班”，孙先生说。

南都记者从孙先生提供的聊天记录中看到，俨杰曾于9月17日向店长表示自己眼睛看不清，最好找个临时工，但最后因为约不到临时工继续上班。

次日晚，俨杰跟店长说，“眼睛里全是血，右眼什么都看不见”，“给我发语音吧，看不见你写的啥”。

9月18日，俨杰向店长请假时说自己眼睛看不见了。

另据孙先生讲述，9月18日凌晨2时左右，俨杰在上夜班期间突感身体不适，打电话让店长过来替班。经过休息缓解后，他回到岗位直到上午10时下班。 

9月19日15时7分，俨杰和母亲打了一通视频电话，仅仅持续了33秒就结束。同日晚21时23分，俨杰给所在门店的店长打了一个语音电话，通话时长45秒。这便是俨杰所有的电话、微信消息记录中，能查找到的最后动态。9月20日上午10时，有骚扰电话打入未挂断，家属怀疑这时候人已死亡。

用工协议明确不构成劳动关系 

就在全家人陷于巨大的悲痛中时，另一个消息将他们推向了焦虑无助的境地。

孙先生告诉南都记者，家属怀疑俨杰是连续夜班导致的过劳死，正在收集材料进行工伤认定，而工伤认定首先就是要确认劳动关系。但令人意外的是，俨杰没有与叮咚买菜签订劳动合同，而是与第三方公司签了一份用工协议。 

俨杰在叮咚买菜门店工作多年，在家里人看来，叮咚买菜是一家上市公司，他们曾以此为荣。“出事后，第三方公司云千斗却称，俨杰和叮咚买菜没有关系”，孙先生表示，“事后我们要求叮咚买菜提供俨杰的考勤和加班记录，却遭到拒绝。在发现死亡的当天，俨杰的所有工作App被禁用，企业微信群聊被踢出。”

南都记者从俨杰签署的这份《自由职业者服务协议》中看到，甲方（云千斗）及入驻的平台企业与乙方（俨杰）不构成任何劳动/劳务合同关系或其他类似劳动法律关系，甲方没有为乙方缴纳社会保险和购买任何保险的法律义务，也不承担乙方任何社保福利待遇。合作公司可根据自身的运营要求制定具体工作安排，乙方应予遵守。

“俨杰日常的工作流程申请、工作报批、事务汇报等，都是跟叮咚买菜公司的负责人在对接，系统显示，俨杰所属部门为‘叮咚买菜北京北一区用户服务站-清北区域-西三旗服务站’。怎么就跟叮咚买菜公司没关系呢？”孙先生说，家属质疑叮咚买菜通过这种方式规避了用工风险，将责任甩给第三方，给家属维权设置了重重障碍。

俨杰。

南都记者从孙先生提供的录音文件获悉，9月30日，在社区民警调解现场，云千斗负责人称，“需要拿到死亡报告明确死因，如果认为确是工作原因或工伤导致的死亡，公司将按照劳动法规定的标准进行赔偿，我们愿意承担责任。如果认定为个人和其他原因导致的死亡，公司也会进行人道主义赔偿，但金额没有这么高。”

当社区民警询问叮咚买菜方面的表态时，叮咚买菜负责人表示，“以第三方公司为主。”进一步调解后，该负责人称，“叮咚买菜所有一线员工的考勤、发薪等都交给第三方承揽，从站长到管理层也是由第三方管理。公司会全力配合，意见与第三方公司一致。如果大家不认同，可以正常走法律程序。”

第三方公司称愿人道主义赔偿

针对此次事件，10月15日，云千斗人力经理回应南都记者称，“目前公安部门出具的鉴定报告，并没有直接确认俨杰猝死是工作原因导致的，报告上的内容指向性不明显。家属希望认定这是工亡，我们一直在推进对方去处理这个问题，按照工伤认定流程进行，通过法律途径进行认证。”

该人力经理表示，“叮咚买菜方面现已成立专项小组处理此事。目前我们还在等待家属的回应，公司愿意提供几万元人道主义赔偿，但前提是家属接受这种方案，金额可以再协商。”同日，孙先生也告诉南都记者，“确有自称是叮咚买菜专项小组的人联系家属。”

对于俨杰签署了《自由职业者服务协议》而非劳动合同，上述人力经理告诉南都记者，“这种情况在业内较为普遍，虽然俨杰与云千斗签约，但各项工作业务都是由叮咚买菜提供。相当于我们是平台方，理论上俨杰不在这个平台，是在叮咚买菜仓库工作。”

值得注意的是，该人力经理表示，“平台不参与员工管理。”这与前述叮咚买菜负责人所说“从站长到管理层由第三方管理”的说法相冲突。

对此，南都记者多次联系叮咚买菜专项小组方面，均被告知需反馈至公关部门，事件相关情况无法透露。截至发稿，南都记者未获回复。

俨杰在做地推拉新活动。

16日，南都记者通过叮咚买菜官网的一线岗位招聘目录，找到了北京仓储的招聘负责人电话。该负责人称，“现在全职的有叮咚买菜分拣员，不过没有五险一金，是跟第三方人力资源公司签署业务承揽协议，现在都是这样的，以后也不会跟叮咚买菜签劳动合同。”

20日，孙先生告诉南都记者，当天家属与叮咚买菜、云千斗方面进行面谈。两家公司给出的方案还是和之前一样，让家属走司法流程进行工亡认定，并且把人道主义补偿从几万元提升到10万元。孙先生表示，“家属的诉求是一个正式的道歉，希望按照工亡的标准进行协商。” 

南方都市报（nddaily）、N视频报道

南都记者 冯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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